黄文璇(以下简称黄):看您的展览,我觉得精神紧绷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似有一股强烈的力量将人的情绪撕裂成几块儿,并有一种死亡的力量在逼近,这是您所希望传达的信息吗?
马轲(以下简称马):你的感受力很强。一个画展是和读者要合作的,我觉得你的感觉是非常敏锐的,从我的角度来看,绘画传达的是我们非常真实的一种存在,或者是精神上的一种存在。所以在现实的角度来看,如果接触的真的绘画,就会有这样的一种感觉,这是人生的一种真实的状态。我认为中国传统艺术的一个标准叫“骨重神寒”,就如青铜器一般比较 狞历的,你会发现越古老的绘画,给人的感觉是比较冷寂的,他对应了人生非常真实的存在。 就如你刚才描述的感觉就是 “骨重神寒”。
人一生下来,会被知识逐渐灌输,最后人的意识会逐渐变成一种常识,但是知识不会去关心个体的感觉,尤其是像我长这么大,所面临的现实是急剧变化的,冲突是非常剧烈的。但是,现实所能提供的精神资源实际上是非常非常少的,所以你几乎是得不到灵魂和心灵的关怀,得不到安慰。然后人被庸俗化,娱乐化,大家见到都一种比较表层的快乐,心却得不到安宁。例如蒙克的《呐喊》,所表达的就是现代社会人面对急剧变化的时候急需精神资源。但是中国发展的现状在这 60 年间,重视的是政治跟经济,文化是被摧毁的,尤其是无产阶级的文化。再有文化本身是具有稳定作用的,是如大海般的很深且稳定的律动。但是当这种律动被打乱的时候,它就像浪花一样,表面上会非常的快速、浮躁、喧哗,但是不确定的东西却隐藏在下面。如果一个人稍微敏感一点,或关注自身的时候,都会很挣扎。然后,他会抗拒被淡化,被实用化,或者被工作化,茫然、麻木、荒诞、玩世不恭、不会严肃,不都是现代人所表现出来的特征吗。
黄:是因为您太过丰富的人生经历得出的结论吗?
马:不管你长到多大,往回看的时候会发现,并不是你多大岁数,你就会有多少真实的生活。大部分人的生活都是被社会虚拟的,只有片刻的瞬间,是你真实的存在。所以我觉得艺术家会人为的去创造去制造这样的瞬间,让他的生命丰富活泼起来。所以,你会觉得看到某些艺术家的作品会感觉到一种相对的丰富,创作的本意是将你已有的概念杀死。反而,我认为人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是比较完整的,长大以后会被知识分类。举个简单的例子,你第一眼喜欢一个人,这种第一感觉,并不需要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是什么地方的,他挣多少钱。一眼看上去的瞬间只会是你喜欢或者不喜欢。但是如果一个人他习惯了去分析判断,先知道你是什么家室,你多大年龄,你挣多少钱,然后再来觉得你喜不喜欢,这就已经不完整了,不是纯粹的了。可悲的是人已经被世俗化,真实可爱质朴的一面就变得越来越少了。
黄:您笔下人物的表情都是扭曲的,画面的构图有的地方大量的留白,有的地方图像又有一种强烈的张力像要冲出画框的舒服。为何会有这样的处理?
马:比如我想描绘你,那么我需要不断的接近你,接近你的所谓的正确的固定的形状,这个时候在精神上是勉强的。这种不断的接近和模拟,只需要用照相机就可以做到。实际上,我画你的时候要达到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呢?我要把你想象成我,并会赋予我内在的感觉,这个时候会导致形状的变形、并超越本身的形象,我把你当做是我内心的自己,我画你的时候就是在画我自己,包括那些男人女人都在画我自己。这个是有意思的一件事儿。比如我常思考的是,随手拿来的一张照片,它并不是绘画,那你怎么样将他变成绘画?我认为现 在大陆的绘画,基本上没有触及到现代绘画本身。那绘画的内容和意义何在?这已经不是绘画本身问题,是关于视觉的一个东西。进一步比方说,我看你的话,要看好几眼才能看到你的耳环,先看到的是你的眼睛,感觉你的气质,慢慢才会看到很多,这个观看是很奇妙的,它不像一部相机,一下就能把全部拿下来。绘画恰恰是你看到的一个瞬间,但是这个瞬间是一个很复杂的系统。再具体一点的举例,如果我特别在乎钱或者家室的话,那我看你的时候首先是想你是什么人家出来的?那么这个观看就发生变化了。就如同我是一个电影导演,那我看人的角度会以电影选角的角度来看,我会看你适不适合做这个片子的演员。这和观看背后的系统是息息相关。讲到哪儿去了?
黄:你画面的构图为何会这样?
马:你所有的这些判断,只是说有一个惯常的绘画的普遍观念。你发现这跟以往你看到的会有一些不同,导致你有这样的判断,其实也没什么。如同的那个你看见一部动人的电影,读了一本有趣的小说一样,他会制造某个瞬间,这个瞬间在你的人生里面,变得能够被回忆起来。 就如同黑暗里面有一盏灯突然亮起,会引起你的一种“自我察觉”。反而如果一张画,是你完全熟悉的套路,你完全能知道它的时候,并不能产生这个瞬间。实际上这样的绘画是属于过去的,它并没有起到绘画的价值。
黄:也就是说你画的是你自己的一种感觉,而观者从中感受到的也许是这幅画致使他们产生的一种“自我察觉”?
马:对,这种感觉是和观者合作的。尤其是,我们现在有一个信息的高速的传播,互联网的产生使得我们有了相同的背景,而且在中国社会大多数人在追求财富,权利,很少有人有机会来积累和专注于我们生活的本质,或者人生存在的本质。这时候如果出现了一个与你以往的固定观念相对而言是不完整的,当让你一下参与了进来,你会问为什么是这样的?提问的过程中,你同时会产生一种“自我察觉”。如果提供一个纹丝不漏的东西,它似乎是跟现在的你没有什么关系的,你很难参与进去。
黄:再谈谈非洲那段经历,您的绘画是不是受到非洲经历的巨大影响?
马:非洲对我的一个感觉,就如我刚才跟你提到的一样,那段经历让我产生了“自我察觉”,如果一个人“只缘生在此山中”的话,是很难自我察觉的。非洲是一个相对原始和热烈的。
黄:您感觉他们的状态是不是你所认为的未被世俗化的?
马:我认为他也有他自己的世俗,比如我发现跟我合作的那些人,他们会比较懒惰,然后,只是一个对比,你在国内的话,你可能意识不到你的缺点,但是到那会有一个非常明确的对比,像我们汉民族,已经成熟到连舞蹈都没有了,舞蹈变成一个仪式,一种被固定的模式。但是在非洲的话,舞蹈是人跟人求欢的非常真实的一种状态,所以他的激烈的程度,对我来说是非常瞠目结舌的,一下让我非常震撼。我突然意识到,我们的文化对于我们意识和行动的巨大束缚,你根本就动不起来,你完全失去了这样的律动。我们太多的规矩告诉你动不起来,没法动。这就说到“礼,灭人欲”,但今天却反过来了,我觉得如今的世界变得人欲横流。亚洲是一个非常古老的,或者是说非常专制的文化。非洲也很残酷,他有他原始的一面,但是他热情奔放的一面很吸引人,那里的人也很单纯,没有这么多的东西去影响。
黄:两种状态您更喜欢哪一种?
马:还是它(非洲)制造了自我察觉的机会吧。它的直接也显示一种不成熟、简单不丰富,没有韵味。中国人讲求的是余音绕梁,那种境界跟它不一样。我觉得只能说不同。还有就是你已经落下这样的基因了,慢慢的你的长处、你的趣味并不是你离开这个地方就会没有了,所以我觉得还是会跟自己关系更密切的东西更贴近,可能是这样。
黄:您的作品中有很多名字引用的中国成语故事,谈谈您的绘画受中国古典文化影响?
马:我小时候父亲买过一套成语故事的小人书,并把它藏了起来。因为他买的很多书被我随处放,或者是送给同学朋友了,家里存不住书,所以他就买一套藏起来了。我偶然发现了这套书,每次偷偷看了之后又把它放回去,每次放回去之后这些故事都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在谈到绘画呢,现在的教学体系是从方法、美术史的角度进入,是一个技术层面进入的。因此你会发现大家都非常一样,而且现代绘画所能触碰到的关于自身的文化事件很少,他的题材和内容基本上是 60 年以内的,再以前的就牵制不上了。但我认为,你所能感受到一种人和人之间的这种关系,是有渊源的,不是平白无故突然这样的。成语之所以能够在历史中留存下来,是有他的原因的,它这么长时间能留下来,它一定是很深刻的,简单直白又深刻,具有很强的代表性。你比方说“指鹿为马”“掩耳盗铃”这些成语,你在看现代人的时候,你是逃脱不了这些的。虽然这些成语带有贬义,但是它却可以让我们自我察觉,可以让我们认清自己是怎么回事,不仅仅是批判,更是一种反思,这种反思是向内的,它成为了我有些画的一个维度。
我的画是先画出来,成语是后来附加上去的,提供给大家进入这个画的一个路径。今天的社会信息飞速发展、互相交融的局面,形式是互相可以借鉴的,当你看到印象派以来的绘画,你会想到他肯定是受到了东方艺术的影响,笔触才会松散下来。同时你也会发现,你也可以穿一件我这样的西服,我也可以带一个你这样的耳环,但是你自身的经历和经验是不可以交换的。就像“指鹿为马”这样的成语,对一个美国人而言,怎么也交换不到他哪儿去,成为他的一个历史经验,我说的这个经验是个大的一个经验,是历史的一个经验,独立宣言也不会成为中国人的经验。所以我觉得尤其是在今天,绘画的形式是会越来越灵活,因为是互相借鉴的,当然这个形式的互相借鉴,是提供一种互相了解的可能。就像中国人学油画,我觉得其实骨子里面是“希望用你的语言来讲我自己的故事”。
黄:是指油画媒材不可能是中国的东西吗?
马:我觉得这样说也不合适,就像这个西装一样,它不再具有标识性,我们都可以穿它。我指的是内容。中国人强调媒材的独特性,其实是一种障碍,我认为是没有必要的,就比如说,世博会中国馆的建筑,你一看就是来自中国古代的原型。也许英国人也 会盖一个建筑,但是你却看不出他是哪个国家的,但它可能提供了一个对空间的新的认识,或者是对居住、人跟空间的一个新的概念,这都是有可能的,而不是在表面上进行诠释。中国人说的民族化,是自己设立的一个障碍。这是很荒谬的,比方说你要画一个现在的中国地图,然后你去画一个元朝的大地图,这是非常荒诞的,其实这是一个道理。我们批评家的弱点,就是在他成长的过程中艺术是缺席的。从一个书上得来一个知识信息来看,跟你真实看一件作品的那一瞬间,后者是经验,前者是知识。知识和经验是两个概念。比方说,老子道德经 81 章,你一天就能看完了,一个月就可以背的滚瓜烂熟,但是他不可能成为你的经验,这是非常难的。
其实创作产生的我所说的那一个瞬间,是因为打破的一种惯常的思维,然后你才能制造这个瞬间。所以有些批评家提出的理论是不提供这个瞬间的,他不提供自我察觉的一个机会。所以这与艺术无关,是一个权力。他对一个不能把握的东西蕴藏着真正价值的那一部分,他是不提及的,他提及的都是大家已知的,没有用处的。这导致很多艺术家的观念很愚蠢。就如大家突然把西装都脱下来,换成了以前的服装,这就复兴了,这是非常愚蠢的。
黄:还有办法吗?
马:我觉得不是没有办法,形成这个东西是大家共谋的结果。艺术家有没有独立的思维,能不能抵抗名和利。上述的是一种权利,虽然目前这个方式很火,但是真正的核心应该是在艺术家的创造力,不是在想象力里面,你能想象得到的东西,我认为都不是有价值的,从现实角度来看,你想人造飞船,继而又想外星人,你还可以想到去你没有去过的地方,那只是想的一个方式。
黄:那您觉得艺术家应该怎样?
马:不要人为设定一个局限,吃披萨的时候你不用去想象这个是不是传统的食物。电脑所提供出来的是一 个共享的概念,然后我认为他是在这个共享的构成中创造一个新的未来,而不在于说分出你我,这是你的,这是我的。然后,在表面上来做出一个区别,我认为这都是在表面上的一个二流的殖民文化的心态。
艺术家不为一个民族工作,不为群体工作,你的创造有价值,是属于整个人类的。但如果,一个文化不属于人类,他也不是真实的价值,比如:在中国的古代,缠脚就是性感。但是在今天来讲,这是一个非常荒谬的事情,是很变态的,也是你的局部文化的一个特殊的癖好,它可能是野蛮的,他不能成为人类共享的。这就会被摒弃。假如说,你偏爱笔触,跟这个是一个概念,你把笔触发展成一个特殊爱好,其实是背离了绘画的常识,你进入到了一个灰暗的影子里面,一个阴影里面,沉醉于其中的话,那是你出了问题。比如,就像由一个欧洲的油画家来告诉你,只有光才是绘画,那也是极端狭隘的。这都是属于殖民文化背景下的自卑心态导致的东西。在看世界范围内,能成为世界的艺术,首要的就是力量,向上的力量,这个是属于人类的。即使所有的中国人都喜欢缠脚,那也是错的。所以,我认为不要去强调它的特殊性。现在这个人类是要强调共性,而不是一个样子上的特殊性,当一个人真正属于你自己的时候,他本来就有一种个性,这不应该是人为的限制。
如果艺术家去想:“我这个观念在政治上是正确的,我这样做是有价值的”。那这是一种功利, 是由恐惧达成的一种虚假的共识。但其实创作真正的状态,是应该面对虚无,并投身进去, 不计后果。如果你带着利益进去,那这是一种巨大的浪费和消耗。所有的这些东西,在精神 上都是嫁接了前面的东西。它不提供任何新的精神资源。当我们的灵魂和生活面临新的问题 的时候,它却不提供新的精神资源来回应你。
黄:您绘画里面还有一种强烈的力量,就是“焦虑”!
马:有人也问我,你的绘画像地狱。我回答说,那是因为你是个孩子,对于一个孩子来讲,我们的现实就是地狱,焦虑不仅仅是我个人的。但是我觉得 艺术家的创作应该是一个利他的过程,在这个奉献中,是一个非常纯净的情感,我也可以说他是一种纯洁,真的,他需要有爱!这不是平白无故的,因为创作本身是一件非常纯朴的事,不然的话你不能确定。比如,爱一个人,这种爱应该是没有理由的是不计回报的。 但是你所有的算计聪明都不是,可以说人类最宝贵的是神性的那一部分,不需要考虑和计算。 所以我认为艺术家在创作里面是含着这种成分的,我认为不能忽视它,艺术之所以伟大与这 个不无关系,我认为艺术挽留了人类神性的一面。但是人类不是神,他有贪婪、有欲望,而 且肆无忌惮,人欲横流,利己的,我认为这自然会引起焦虑。
黄:有人说:“焦虑恰恰放映人性在确立自身边界时的徘徊”,您是否认同?
马:一个人在他的一生中,是不断的完善自己的,人类也是如此。不断完善,不断肯定人神性的一部分,不断审视人动物的一面,不断审视欲望的一部分,索取的那部分。所以,其实一个时代,不都是这些艺术品在界定吗?在界定我们是谁,我们希望我们的后辈是什么人,文化的本质不就是这样吗?
我觉得一个人他的能力跟他所承担的东西有关系,一个人承担得越大,他会越焦虑。我们拿以前的艺术家来说,他不过是传达了一个人类的信息,或者是叫上帝的信息,当然我不是个教徒,佛教里面也说,人类是一个共同的自我。所以,你能传达出来的这些信息,其实是人类共有的部分。好的艺术家应该有一个博大的胸怀,一个时期的伟大的艺术家应该承担属于人类的焦虑(我不是说我自己)。在一个漠视的、人欲横流的快要毁灭的世界,我认为稍微有一点知觉的人都会有这种感受。焦虑、反思。不单是有关你个人的境遇。
黄:那世界已经人欲横流了,还有得救吗?
马:建议你早上起来看日出,日出给予人一种向上的力量。人类与自然是紧密关联的。与大自然有一种整体的律动。现在人和自然之间失律了,像自然灾害的来临,人类在事前是感觉不到的,但是动物却能感觉得到。人已经丧失了人的灵性。自身的律动被打乱了,容易被打扰,容易摇摆,容易被潮流吸引,人心不定。这时候严肃的事情就没有了,没有了爱,很多事情就不知所措,容易被影响。
有时候当你什么都不要的时候,你得到的是一个整体的自我;有的时候你的得到是因为你的放弃。我觉得人类整个生命的过程是一个放弃的过程,最终将回到自然、归于尘土。所以人要学会抛弃社会虚拟出来的一些东西,一点点的抛弃这些东西。当然我也不是神仙,我也不能说得很清楚,我只是觉得应该这样。
黄:但是有的时候,我会怕如果丢掉所有的一切,不去想这些,不去思考自己的价值,不去想对社会的价值,会不会就缺失了。)
马:你说出了一个字, “怕”字,你仔细去想,也许你有时候你会做噩梦,你会“怕”,他的根源是什么,为什么会怕,怕什么?我曾经看到过一个统计,人过多的恐惧其实是不存在的。
黄:的确,如果一个人怕的东西太多,就会变成累赘,变得畏畏缩缩,我现在就有点这样的状态。
马:我要告诉你,人是浪漫的、自由的、活泼的,没有负担和束缚的,你是一个生命!这是本来的那个你,但是你一旦想要过去的,你会被观念束缚,你会失去你本来的样子。所以你看现在很多艺术家,很多都是哪儿竖起来就倒在哪儿,成功的地方就是倒下的那个地方。那是因为他成功的那一刻,这个环境虚拟了一个“他”,是超出了他本来的那个“他”。那在之后当他想起这个虚拟的感觉的时候,他会不断的去模拟那个虚拟出来的他。
黄:你怕自己会这样吗?
马:这是个挑战,当大家都说这个画很好的时候,我倒试图去放弃,这是属于过去,因为他是属于过去,类似是这样的。但是最重要的是不要“怕”,这个时候什么都做不了。每一个年轻的心,来到我们这个世界的时候都是完美的,但是在成长的过程当中,人的心理不断被挤压,被压迫,会不适应,然后去战胜这个挑战,最完美的是这个人能真正的认识到自己,觉察到自己,要自信。因为每个人没法去横向的比较,每个人不可能 100 米都跑 9 秒。我举个例子,如果一个艺术家的画卖 10 万,你的画卖 1 万,他在你的面前得意洋洋,但是在他得意洋洋的时候,你一定要觉察到,当还有一个 100 万的画家在他面前时,他又会变得多么的沮丧。齐白石一辈子都是平稳向上的,但是绝大多数的艺术家并没有这个福分,要不断的回忆,非常残酷。
现在很多人尤其是艺术家,不是你的画买到了多少钱,而是你的艺术生命,你还喜不喜欢绘画,有没有好奇心,还能不能找到创作的快感,还能不能 Refresh,能不能每次都比自己多进步一点,朝气蓬勃,有人格魅力。如果当金钱名利绑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你会觉得苦海无边。
大家在现实生活中,会越来越多精神上的创伤,我们社会是极其需要精神的创造,问题的症结就在于人类的膨胀。举个例子,我们做生意,金融是以黄金做抵押的时候,是一个可以真实看得见的实物,但是我们越来越扩大规模的时候,我们以债务作为抵押,然后变相就出现金融危机。艺术也是这样的,以前的艺术家为神工作,演变成为国王工作,为贵族工作,为商人工作,都是小群体。但是所谓的艺术要民主、艺术要大众化,使得艺术变成了为所有人工作,这个时候对艺术家的需求是巨大的,但是真正的艺术家还是很少的。这导致许多艺术家以内在以情感作为基础的艺术规则被打破了,签一个名就可以卖钱或者标一个价格。最后,艺术家变得不被人尊重,这实际上是大家在透支一个能量。比方塞尚在他的那个年代是精英的,前卫的,然后时间落差 100 年以后才变成了一个常识。但是如果塞尚活着的时候他的艺术观念就成为一个常识,那这样对他的稀释是致命的,到 100 年以后他的艺术可能只能被称作是垃圾。所以不要以为艺术不是精英的!艺术就应该是精英的!但是没有办法,这是我们人类共同进到了一个不可挽回的地步。一件作品,无论是艺术家积累的时间,还是作品成熟的时间,当到达到一定的程度,才会出现那个瞬间。就等于说你做的这个包子好吃,你的程序、火候,放的什么料陷,时间长短的掌握等等都是因素,最后 10 秒钟送到你面前和半个小时送到你面前的?效果肯定是不一样的。你的要求越高,那么那件东西就会越稀少。像蒙克那张画,那么一个浓缩的价值不可能出现那么多。人人都是艺术家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