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闪:不幸之幸
金闪:不幸之幸
凯伦˙史密斯
2011.10

我若是有胃口

只想吃泥土和石头

午餐我一直在吃

空气、煤铁、岩石。

我饿得头昏目眩。饥饿,

声响的牧场,平息,平息。

去吮吸那旋花植物

令人心花怒放的毒汁。

吞吃那敲碎了的石块,

教堂的古老的方石;

昔日洪水遗下的卵石,

抛在灰色山谷里的面包。

让我睡去!在所罗门祭坛前

把我加火烹煮。

汤汁在铁锈上流溢

和塞德隆混成一处。2

 ——兰波

 

      这是伦敦弗里兹当代艺博会的开幕之夜。人声鼎沸。成千上万的艺术爱好者、收藏家以及盛装的人群纷纷涌入这间位于摄政公园的大名鼎鼎的房子。今年,这里爆棚的人气是以往任何一年都无可比拟的。今年,有一支异军突起的年轻艺术家队伍在艺博会上浮现:他们与惟一一名参加到弗里兹博览会“frame”单元的中国艺术家金闪3年龄相仿。金闪的作品在此次博览会中闪耀着独特的光芒。他的代理画廊站台中国获得了临近该单元主入口的展位,因此其作品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但同时,头顶炫亮的霓虹灯和开幕之夜的火热激情,又盖过了它的锋芒。但凭这一原因,忽略或仅在路过时对金闪的录像装置“一个人的岛屿”投以匆匆一瞥的人们,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其阴郁的风格、一个人孤立存在的场景,与当晚笼罩在光环下的伦敦此地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与1976年7月我顺道造访伦敦的100俱乐部(在牛津街上)、瞥见正在演出的强尼·罗顿(Johnny Rotten)时的情景颇有些类似——他俯在一支麦上,大声怒吼,令很多人感到费解,让几乎所有人感到不舒服,也与这条街上环绕着该俱乐部的大商业氛围格格不入。当时,除了被其吸引的愤青们,大多数路人都因诧异、震惊或恐惧而躲闪退避,加快步伐离开此处。这是我看到弗里兹展会中的人群在“frame”这个部分游逛时的最大印象:一秒钟,然后发现该作品被成功地饰以假象。并不需要朋克来证明异于寻常、具有对抗性的、无政府或虚无主义的人类行为是怎样惯常地具有那种效应,而尽管金闪本人也并非当今的朋克,但在弗里兹上露面的“一个人的岛屿”——纵使其观众是一群开明并自认为处变不惊的人——却无疑产生了强尼·罗顿般的效应。

      而回到北京后,11月-12月在站台中国A/B空间二层宽敞的展厅里淋漓尽致地展出的“一个人的岛屿”,其影响力则是截然不同的。在那里,它自称是艺术家迄今最引人瞩目的作品,也会是北京未来一段时间内能见到的最令人关注的作品。说言语已经不能准确描述某件作品,是对其成就——其视觉效果——的赞美,包括艺术家对媒材(艺术)的选择以及观众的经验。当今的很多作品都是可读性甚佳而可视性较逊色。“一个人的岛屿”是个例外。

      与朋克如影随形的虚无主义成为理解金闪表达其经验的出发点,而“一个人的岛屿”则应运而生。朋克的出现吓坏了一个不习惯看到青少年反叛的社会:至少不是以这种形式,因为这远远超出了50年代摇滚和60年代自由情歌所挑战的社会风俗的底线。朋克是绝望和无助的呐喊,对这个社会不给青年人面对自身情感状况和做决定的空间的愤怒。他们不是想改变世界的一代,而是见证了那些变革、希望和机遇之梦在经济衰退的重压和保守主义势力的重新抬头之下消逝了的这个世界的继承者;他们想知道自己究竟还剩下什么。出生在1976年的金闪,在1989年事件发生时还太小,无法受到深刻的影响;但到了80年代中期,步入20岁的金闪却正处在最易感到包围着独生子女一代的不快乐情绪的年纪,对他们来说,孤独、孤立、疏离、表面上的机会等等是至今未缓和的矛盾。更别提那些民主和言论自由之梦的破灭,其阴魂至今仍萦绕在新经济秩序的“和平”扩张和那些被剥夺公民权的人对这一秩序暗自反抗的洞穴上方。颇为讽刺的是,正是金闪这一代年轻人最有能力了解社会体制,也最善于翻越防火墙,深入研究 www.community 网站中的海量信息;在那里,到处都是呼吁武装起来的愤怒的人。

      我们只能猜测这是毛在1966年8月挑动起来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情形,其波及范围如此广泛,影响如此深刻,但却否定中国的一切反叛精神、无政府主义或“朋克”青年。这一切,以及这个大国各省市——其面积等同于欧洲的国家——文化的差异都未能影响人们“革命”的热情;1966年8月,千百万年轻人来到北京天安门广场,向毛主席致敬。他的许可将他们团结到这一“全能”的运动中,并让他们走上了一条自我毁灭的路——其毁灭性远胜过朋克摇滚躁动,其规模亦是朋克追随者望尘莫及的。由于1989年事件再度加剧创伤,中国人迄今未能完全恢复过来,进行新一轮青年反叛运动,挑战权威。这或许永远不会发生了,至少不会是西方朋克运动那种。而金闪的近作,那座他声称要住在上面的孤岛,显然是一个没有权威、没有希望、没有理性、没有实际社会结构或社区、没有历史的地方,遵从一切视觉符号和暗示,没有光明的未来;这是1977年朋克圣歌“没有未来” 4的化身。更糟的是,《一个人的岛屿》中没有任何迹象表达了对这些事物的渴望。

      我忘记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眼前什么也看不见,我伸出手,把五个并拢的指头分开才终于看见半个月亮,月光从指缝里透过来,照在我的脸上凉凉的,有风了。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灯也亮了,小小的窗户下一张椅子孤零零的摆在角落里,上面都是灰尘,我低头看着脚边,蒙着灰尘的地板上一个脚印也没有,我更疑惑了,我是怎么来的?我来了多久了?5

      这是金闪让他的观众陷入的境地。或许在弗里兹这样的背景下并不成功——与任何录像作品亲密接触的效应都会因这里炫目的灯光而弱化,而在一间黑房子里,就会取得最伟大的成功。

      到2010年底,“一个人的岛屿”是一件由50部长短不一的独立录像组成的影像作品,它们都是在艺术家的工作室或由艺术家本人挑选的地方拍摄完成,金闪参与了其中很多盲目的行为或动作。神经质从画面中流露出来,影响到观众对艺术家岛屿领地的体验,尤其是当艺术家导演对大多数录像场景进行表面化的处理以达到看似泰然自若的效果;而这些场景有时令人不寒而栗,有时又深深地令人不安。用艺术家的话来说,“一个人的岛屿”是“一部这是一个生长中的日记式的录像创作计划,使用录像来表达和记录个人化的身体和精神体验,并由此重新观察日常生活和艺术创作之间对抗、对话和混合的各种可能性。”6

      这样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但却远未能描述该作品达到的效果。金闪的岛绝对是孤立的:标题中的那“一个人”并没有自称拥有他人无法想象的、独一无二的个人视野,而是一个孤独的个体存在于那座岛上,甚至不确定其自身的存在。

      我看不见我。我是透明的。我不存在。我弯曲着手指,用两根指头捏着一个什么东西,我仰起头,慢慢的抬起胳膊,我的屁股轻轻离开凳子,我嘴里好像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好像追忆着一段不熟悉的旋律,好像把字母们瞎放在有顺序的位置上,我移动着肩膀,从光线里到光线外,我笑了,一百年前我因为这最纯粹的想象而疯狂。7

      对“一个人的岛屿”最好的阐释或许是:对源自于“乌有乡”的“疯狂”的切身实践。这是金闪对经验景象的一种个人化诠释,并非对普适现实的某种预言符咒,虽然它像最佳个人愿景一样以普适语汇道出。这也是能让该作品不朽的一个因素。让“一个人的岛屿”拥有如此令人惊叹的情感与行为尺度的,正是艺术家本人极度内省的性格;与他作品中塑造的主人公形象相反,他显然更乐意融入别人劝其参与的公共场合。

      我与金闪的邂逅,是在 2006 年一场名为“叫真”的展览上,当时他展出的影像作品叫做“挂肉”。他是这一行动的惟一“案犯”,但当影片被倒放时,观众就得颇费些功夫才能将画面上的脸与艺术家对应起来。尤其是,尽管艺术家是头朝上出现在显示屏中的,但其实他被挂起的部位却是脚踝,这就导致血液涨红了他的脸,使其扭曲的面部有了中风般的表情。其效果引人入胜。此处,我想,这位激动人心的年轻艺术家承袭了中国行为艺术家先锋张洹的随机演示性的风格。但这种假设也就止步于此。金闪是个极其害羞的人,但除此之外,还有更深一层的对闲谈的缄默;我不得不说,在一个每位艺术家都滔滔不绝地用言语分析他们自己作品(而这些言词往往让作品陷入死路)的时代,这是完全令人耳目一新的。因此,当得知《一个人的岛屿》并非源自言语而是始于一系列写作、一种日记式的简短记录时,我颇感惊讶。此外,金闪还将这些文字以一种经验或感知而非叙述的顺序排列,并最终结集出版了一本300多页(包括图片和翻译)的书。书中的文字以意识流的形式涌出,游走于秽语综合症式的咒骂和青少年的淘气之间,兰波式(在评阅《一个人的岛屿》时,我一直在参阅兰波的文字)诗意的绝望和对生与死赤裸裸的恐惧之间,纯粹想象与一切敏感、个人主义、不尊奉习俗(非行动即思维)的当代个体之间。对像艺术家金闪这样的人来说,日常生活已无法满足他的创作冲动。那是一个更深层次的探询,关于经验或领悟,关于孤立和恐惧,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希望融入其间。正如他在书中写到的:“很多次我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知道的,和所有人一样无所不能,即使没有名字的东西,我也能描述它的形状、大小、颜色、大概的材料、方位,好笑的是我根本笑不出来,我无法解释所看见的,无法。”8 这个问题从未圆满解决。“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问自己。我想象好几个对象然后和他们说话。……我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个健康的人,一个善良的人,一个衣食无忧的人,一个可以和鸟对话的人。”9 

      构思和创作作品的过程成为呈现金闪日常生活的图示。该书中有一段文字既与“一个人的岛屿”相呼应,又描述了观众将会看到的行为影像:

      我的一天(另一天)喝一杯水;(撒尿);把杯子拿起来放进盒子;(把盒子盖在杯子上);拿一只碗舀米;(把米倒进一只碗里);把左手放在右手上;(把右手插到左手下);把一根棍子靠在柜子上;(把柜子推倒在一根棍子上);把一扇窗户前的窗帘拉上;(用锯子把窗户切割成没有拉开的窗帘的宽度);穿一件外套;(脱下外套);抽一口烟;(一口气把烟抽完);翻开一本书的封页;(把除封页外的所有页往下翻开);用刀削一只苹果;(拿苹果在刀上刮);把一颗螺钉拧在木板上;(把木板顶着螺钉旋转);在房间里转圈踱步;(感觉房间以相同的速度同时旋转);不小心把一瓶墨水倒在桌子上;(翻转桌子把桌面放到墨水瓶口上);把名字写在纸上;(拿着纸在笔尖上反写名字);听一分钟音乐;(想一分钟音乐);画一张画;(把画框丢到一堆颜料瓶上);夜里打开一盏灯;(关灯睡觉)。10

      这些正是金闪在作品中实施的一系列行为。因此,在这些影像中,其描述兼具了舞台指导的功能,而我们的艺术家导演也严格地遵循了。事实上,影像中的每一个独立场景和行为都被冠以一个标题,这和默片中的手法十分相似。与上面的列表类似,这些标题词语也小心翼翼地揭示了艺术家即将展开的行为。“我拿着这张蓝色的纸要么画画,要么垫杯子,卷起来做喇叭,盖在头上。”11 或是用“三根铁条搭成的锥形,锥尖上夹着一张软塌塌的塑料唱片”12作一幅自画像。这样的行为指示表在艺术表演活动中并不罕见——当然,和张洹在大型行为艺术作品前列出的表单也很类似。当然,张洹的表单纯粹是为了实用;是和参与者互动、指导群体行为的便捷方法。与之不同的是,“一个人的岛屿”中的行为和姿态完全是没有任何观众参与的私人表演和行为。人们可以感觉到,正是与人的实体存在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使得金闪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和想达到的强度自由表演:如果对每一幕场景和行为细节的关注都是为了达到一种不可或缺的紧迫感,以便将它们的含义传达给观众,作为艺术家避免坠入深渊、排解孤立的黑暗和一个人存在的虚无性的惟一途径。如“什么东西正在快速的从身体里蒸发掉。……我想告诉你们,人生一点也不美好,人活着就是受罪。”13这样的语句,引发了精神上的碰撞,这和激发兰波写下《地狱一季》的情形是类似的:“无休止的闹剧!我的纯真足以令我哭泣。生活是一场人人都得参演的闹剧。”14

      金闪在镜头前的表现以及其文字本身证明,其思想和意识形态都有十足朋克的因素:“他窝在臭气熏天的泥塘里三天三夜不愿意出来,仁慈的人,严肃的人,戴帽子的人,哭泣的人,还有喃喃自语的人,没人能劝动他,他把臭泥巴搓成球扔向他们,大笑着嘲笑他们,骂他们傻逼……”15他与兰波的相似处举不胜举,而即使不看金闪的作品,下面的文字也能让我们想到对它的情绪基调:

      我属于遥远的种族,我的祖先生活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他们刺穿自己的肋骨,喝自己的血。……我要将全身割裂,刺青,我要像蒙古人一样面目狰狞:等着瞧吧,我要在大街上尖叫。我要变得狂暴而疯癫。别给我看那些珠宝;否则我会在地板上扭曲蠕动。我要我的财宝被鲜血浸染。我再也不去干活……有那么几次,在夜里,他的魔鬼攫住了我,我们在地上翻滚角力!……有时,他在夜里喝醉,在街角或门后晃荡,吓得我魂飞魄散。……真有人想割断我的脖子;多么卑鄙。16

      在横跨一个多世纪和几个大洲后,两位极其相似的天才艺术家最终超越了迥异的文化背景和历史分界,在我假设的维恩图中相遇:这是西方史学界津津乐道的那种共通人性。最终,在“一个人的岛屿”中缺失的态度。在此处又得到明证:当你看完这50帧视频,你几乎就会理解那种想要被排斥被放逐的冲动,即使这看似一条比随波逐流更少痛苦的路。至少,在这座岛屿上,金闪保持了真实的自我。“我不喜欢旅行,所以这座岛屿很适合我。”17

      这一层面上的反叛在中国并不陌生或罕见。从六四后到九十年代,这一情况在艺术界十分明显,而现在又在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的(地下)音乐界更为广泛地蔓延,尽管在2000年前由于缺乏演出场地,这些地下乐手们只能作罢。即便如此,这件非同寻常的作品中流露出的虚无主义色彩以及潜藏其下的某种焦虑感,却是令人震撼的。而当你思考中国老百姓日常生活表面之下的痛苦和创伤时,就更是如此了:它们都被那些缺乏如金闪般通过富有创造力的表现来释放自己情感的勇气——从本质上来说不只是某种手段——的“大多数”死死地压抑住了。请记住,即使是在先锋艺术领域,金闪也依然是个几乎被完全孤立的角色,透露着才华的自闭症,精神上无行为能力的复杂症状,或是刻意的幼稚愚顽。在此我们有必要注意到,金闪是自学成才的:这在一个由艺术院校毕业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来自特权18家庭——垄断艺术界的国家是有非凡意义的。金闪告诉我们:“我只能暂时保证有这么一件事我在做,为什么做?我忘记了。它通向哪里?鬼才知道!”19

      初看“一个人的岛屿”,会觉得有些晦涩,但在看完所有录像后,我不得不说,这是件毋庸置疑的天才之作。

 

 

1金闪,《一个人的岛屿》,站台中国艺术机构,2010,p.10

2节选自阿尔蒂尔·兰波《地狱一季》中《谵妄II:言语炼金术》部分一首名为《饥饿》的

诗谣,1878,保尔·施密特译,Harper & Row 出版公司旗下 Harper Colophon 图书出版,

1976

3我要指出,在中国当代艺术界有两位姓名拼音为 Jin Shan 的人,一位是本文提到的出生于

1976年的金闪,另一位是出生于1977年得靳山。

4 出自“性手枪”乐队的歌曲《天佑女王》,1977

5 金闪,《一个人的岛屿》,站台中国艺术机构,2010,p.85/86

6金闪,《一个人的岛屿》,站台中国艺术机构,2010,p.5

7金闪,《一个人的岛屿》,站台中国艺术机构,2010,p.11

8金闪,《一个人的岛屿》,站台中国艺术机构,2010,p.23

9金闪,《一个人的岛屿》,站台中国艺术机构,2010,p.36

10金闪,《一个人的岛屿》,站台中国艺术机构,2010,p.33

11金闪,《一个人的岛屿》,站台中国艺术机构,2010,p.43

12金闪,《一个人的岛屿》,站台中国艺术机构,2010,p.65

13金闪,《一个人的岛屿》,站台中国艺术机构,2010,p.17

14 阿尔蒂尔·兰波,《地狱一季》之《嫌隙》,1878,保尔·施密特译,Harper & Row 出版公

司旗下 Harper Colophon 图书出版,1976

15金闪,《一个人的岛屿》,站台中国艺术机构,2010,p.126

16《地狱一季》之《愚蠢的处女》,1878,保尔·施密特译,Harper & Row 出版公司旗下

Harper Colophon 图书出版,1976

17金闪,《一个人的岛屿》,站台中国艺术机构,2010,p.95

18此处的“特权”依不同时代而有不同含义。在金闪这一代人中,特权家庭包括父母受过良好

教育或经济地位优越的孩子(富二代);而在前几代人中,这个词指涉更多的是政府官员或

高阶军官子女(官二代)。

19金闪,《一个人的岛屿》,站台中国艺术机构,2010,p.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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