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蔼力(b.1979)鲁迅美术学院期间接受了严格的古典主义绘画训练,受米开朗基罗(Michelangelo Buonarroti)卡拉瓦乔(Michelangelo Merisi da Caravaggio)等影响,采用古老的透明画法,具象写实的讲求对画面深度的透视和光、影、形与空间的变化处理。2006—2007年的代表作品“疯景”系列中,画面上是戴面具的抑郁者、空旷荒原、巨大的工业废墟、远处升空的火箭、赤裸者与机器的对峙等一系列充满后工业时代个体隐喻和戏剧化张力的场景。贾蔼力同时也能突破绘画的物质平面性,将画面所处的整个空间作为笔触下意念的延伸,以精神分裂(Schizophrenic)般的激情,线条四溢出画面,向各个维度张扬抛洒,“绘画-空间装置”也成为他可辨识而不可被复制的艺术特征。
贾蔼力此次展览的主题为“与一位少年英雄有关”,由几个部分构成:2006—2007年间的两件绘画作品,四个录像,其它部分则从他在北京的工作室打包运到纽约,包括一个装满小幅素材与杂物的书柜,翻制蜡像雕塑的手的石膏模具,几捆亚麻画布(和一个隔壁邻居少年吹小号的录音文件)。
“少年英雄”是成长于上世纪90年代青年熟悉的话题,英雄和悲剧相连,而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作为青少年爱国主义教育的宣传样板,少年英雄的故事传遍全国,从未有人质疑他是否真实存在过。作为曾经的政治教化道具,少年的具体形象如今遥远而不可得,让人怀疑是否他自己选择了消失,这一代人“为社会主义事业奋斗终生”的坚定信念,同样在资本至上的时代化作灰烬。
戴面具的红领巾少年蜡像,是一次尝试的偶得。最普通的白蜡、半透明、固体、有弹性、遇热可燃、消融变形、挥发于空气。当蜡像被置于近两米高的立座上,蜡的特性与少年英雄的幻灭感纠结成一种纯洁而易逝的悲剧情境。石膏模具作为现成品概念,与装满与绘画有关的材料物品的蓝色书柜放在一起,是作为艺术家这一现实的局部再现。另一件放置于中央的装置,由立起的画布卷组成,下端伸出两个小音箱,时而断续时而明亮的小号声回荡在空间里,
正如少年时站在高地,望向远处更远处的世界。
历史是立体的,如同风景一般,层叠扑朔,当曾经的精神领袖塑像跌落粉碎,平涂或甩撤的笔法难以还原内心的复杂感受,在《无题》(166x310cm,oil on calves,mixed material,2007)中,贾蔼力将贝壳、石膏、树枝、泥土、镜面作为综合材料,以它们复杂的物理质感和精神性来修正、补充、传递、描述“历史之痛”的议题。而《无题》(200x300cm,oil on canovas,2007),画面则透发出一种宗教般的绝对,指向艺术家精神性的自我。
与以上作品并置的,是艺术家关于绘画的四个单频道录像,从文献的角度分解了绘画中的神性以及思维的发散。
2008年之后,贾蔼力关注的题材更加外向与开阔,从社会的历史、文化、科技、疾病、战争等人与自然、与社会之间由于人为因素造成的悲剧与不协调,到对乌托邦失落的愤怒、无奈以及目睹人类对工业文明的弊端承担的种种代价,以及生命与精神的存在与消亡的思虑。作为艺术家,他的创作从人类本能知觉划分的疏离感出发,将历史置于当代的环境来重新评述。不同于反映现代精神的复杂性时容易陷入的虚幻和直白,贾蔼力不断变化的创作面貌在抽象与具象之间游移,《杨先生》(M r.Yang,200X200cm,oil canvas,2009)和《米奇的救赎》(Mickey s Redemption,200x267cm,oil on canvas,2009)结合现代主义的高阶艺术和通俗流行文化的低阶艺术,以一种非理想主义的处理方式,矫正艺术家心生恐惧的忧虑,或认为不合时宜或难以顺应的环境,沿历史轨迹带回深思而直觉的感受。
早年曾参加巨型壁画的创作,贾蔼力对大尺幅作品的驾驭令人惊异,但绘画本体的追问随之而来.—张绘画的历史就是艺术家将时间和空间并用,将思想和行动结合的—场革命。巨幅油画《世纪儿》(We come from the century 600x300cmx5,Oil on canvas,2008—2010)经历了近三年时间,随着宏大叙事的解体,绘画作为时代的文本之一,“无主题绘画”是记忆、历史、当下与未来之间一场场遭遇的成果,而这张作品的创作过程,是艺术家对在文明失落的今天,艺术如何成就艺术自身的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