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庆泰:我从没有创作,但我又想,就如我想冒充上帝但我不是一样滑稽。
王麟:怎么想到来黑桥做工作室的?
胡庆泰:我2008年毕业,2009年底来的北京。之前在武汉呆了一年多,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些事情,就是跟着一些朋友,弄弄这弄弄那,做过平面设计,网页设计,开过差不多有1年的小酒吧,也都不赚钱。后来朋友都结婚了,都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没办法就只能找我哥了,来北京看看吧。
刚开始找工作,找了几个都没要我,嫌我要的工资有点贵,当时好像要5000,他们说我就只值3000块钱,那我就说不做了。第一个工作是中央美院一个老师帮我介绍的,他的朋友来北京做装饰项目,我帮他在朋友公司冒充一个设计师,可能那是来北京赚的第一笔钱,3500块钱。
因为以前跟朋友在武汉画过一些壁画,认识一些朋友,来北京之后又有一个朋友找我画画,然后画了一个房地产售楼处外墙的一个画面,赚了一点钱,就能生存下来了。那时候来北京真的不知道干嘛,住中央美院旁边,租了一个地下室,天天在那边晃来晃去的,跟中央美院的有一些人有过接触,当然我跟他们也不熟,都是我哥的一些同学。他们在中央美院读研究生的时候,我看过他们的一些作品,还帮几个美院的老师在做一些杂活,有所了解,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加上平时受我哥的影响,他在做东西,我也在看,然后也是跟着帮忙啊,跑这跑那。后来我哥有画廊了,后来也结婚了,我才发觉我自己应该干点什么。2010年的时候,到黑桥这边来打算想租工作室,主要是我哥想要租,我还是跟他在晃,去找工作室,后来就找到了这个地方来,然后就把这个地方给租了下来。
王麟:你提到你受哥哥的影响,你的父母也在北京照料你和哥哥的生活,甚至会做创作的助手。我感觉你的作品有两条主要的脉络,其中一条是关于家人的情感的,例如:《庆泰,最美的颜色是黄色》、“倔强”等。你当时在“黄色”中写的作品说明是一开始强迫自己去相信,类似洗脑的去接受,你当时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是对艺术,或对家人的反抗么?
胡庆泰:其实我没有有意的去干嘛,比方说我如果在武汉的话,我可能会永远做其他的事情,有另外一帮朋友。但是来北京之后就认识很多艺术家,所以这东西就被归类为艺术了,比方说有很多朋友在画画,但我没有选择画画,我看他们这样挺有趣,我可能会这样弄一下,这些事情不是我很(明确)主动要去做的事情,因为这些事情本来就在这些地方,我把它用一种更明显的,更夸张的方式,给大家去还原了出来而已。它跟情感肯定是有关了,但是说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能说我感觉到我周围有这种危险,有这种力量,有这种限制跟要求。因为“黄色是最美的颜色”这件作品跟“倔强”这件作品有关,在我的家里拍的一部电影,本身那部是一个挺反抗的。
如果从我个人来讲的话,其实并不是叛逆不叛逆,只是一个个人空间的问题,你对一件事情去妥协,比方说你同样过一条河,你往后退一步,别人就能往前走一步,我只是想再往前走一步,这样我的活动空间会大一些,那部片子是这样一个片子,所以从它表面上看起来像有点叛逆的状态。
那我为什么要一直往前进呢,我能不能往后退一步,其实它本来在于别人的意愿基础上的另一件衍生品,但是就像这个画,它还是跟很多复杂的因素有关,也包括你受家人的教育,他(她)会跟你建立一个人生观啊,世界观啊,你这个事情这样做是不对的,这样做是对的,这样做是好是坏,他又有一些复杂的情感因素都说不出来,但是每个人都是有这种感觉的,所以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麟:你在作品最后的描述说:说什么样的话不重要,关键是谁说的,这样的文字阐述,让人感觉是一种堵气的说法。
胡庆泰:也不是,因为任何事物都有一个发展的过程,比如说你一开始,认为这个东西是很重要的,包括你想要做的,但是这个世界并不是按照每个人设想的样子去发展,就像一件事情的发展与结束不一定是受一个人控制的。我不是一个很强势的人,对待东西不是说必须是这样的,你可能有一个挺美好的愿望,但是它的结局可能是你想不到的,所以我只是认为这个画,我原来以为这个事情是很重要的,应该要这样,但是到后面就更退了一步,其实这个画已经不重要了,这个事情本身也不重要了,你怎么样去把东西看的更淡,反而会比你把东西看的更重要更重要了,就这么一种状态,就是我给我现在再退一步,前面的空间就变得更大一些了,那我就看的就更多,它不是一种占有,它是把空间腾出来的那种状态。
王麟:还有一个脉络的作品是对于艺术家创作的二次创作,你做了很多,包括用隋建国的方式做作品,包括你之前你在空白空间做的胡庆泰项目,我们来聊一下这个脉络的创作。
胡庆泰:我觉得我不能接受你用创作这个词,这个词只适合上帝。创作这个词语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合适,我可能更加倾向于我是发现,去协调,去组织,去搬运,去完成一个事情,这个事情可能是由上帝去设定的,可能是由某个未知的力量设定的,我只是他的一个小助手而已。我觉得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就像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出生,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亡,这些我都不知道,但是它又在。
我作品最核心的一个地方在于,我能够感觉到周围的人对我的影响,对我的意愿,或者说这正是我存在的价值作用,不是说人会认为我的作用“去”怎么样,而是对周围的人产生影响,或者我说我受他的影响,帮他做的一件事情,那我觉得这个是有趣。
比方说隋建国有关的,我做这个作品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他的艺术具体是怎么回事, 我都搞不清楚。比较早跟隋建国有关的是做铁板的一个作品,因为在中央美院,跟着他们玩,当时很多人讲隋建国的作品,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崇拜他啊,然后我就花时间去查了他一些作品,看了下他在干嘛,也包括他给学生上的课程表,也都看过。后来我就认为大家都觉得他好,他的学生都喜欢他,可能是因为他有几个点做的还不错,比如说时间空间身体和雕塑,他的学生都认为他这些是很重要的东西。我当时觉得这个挺搞笑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学生会去特别崇拜一个人,或者特别认为这个是对的,这个世界没有东西是一定的,所以我当时就想,那你们都觉得他很厉害的话,那拿这四个东西来做一个作品那不就很简单了吗?我就想那我能不能成为一个跟他一样你们认为挺牛逼的一个人呢,我来做一个东西跟这四个词语有关,那你们是不是认为这是一个最好的东西啊,所以我当时就做了这个作品,当时我还意识不到这到底是不是一个作品。再后来就是因为你刚刚说的空白空间的展览,因为当时也是受中央美院的影响,见了挺多不同的艺术家,慢慢就知道了很多人,比方说像杨心广,出现频率也挺高的,我搬到黑桥以后也认识了一些周围的朋友。
我在想,当时很多艺术家都不知道我是干嘛的,我就是跟着别人的屁股后面跑来跑去。他们对艺术家都挺好奇的,因为我同样对他们也挺好奇的,我就在想,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东西啊,为什么做东西做这个样子啊,这个形状是由谁来决定的啊,为什么要这么画,什么时候去结束,这些通通都是我好奇的。但是我又没法去解决这个问题,那我干嘛不去找他们去解决这些问题呢,去让他们用他们想的样子,他们已经是艺术家了,然后我把他们想要的去做出来,那是不是也是能成立的?所以这有可能延续了我做隋建国跟他相关的、这样的一个东西,这种情绪,就促成了我在空白空间的项目。
我回头再看,其实都是跟我对周围人很好奇啊,会有一些怀疑的态度有很大的关系,也包括我对这些怀疑的态度寻找一些答案,可能这种方式对我来说是解决我困惑的一种方式。
王麟:你的作品销售很少,那现在你主要的经济来源是什么?
胡庆泰:现在就是没有收入,有一部分是来源于我家人会赞助,我有困难的话,我哥也会来去赞助我一下,偶尔能接到一些小活来帮别人的忙,别人会给点小费用,但这些都不算收入。这些费用只能勉强维持我做一点东西,可能每年有个一两万块钱,交一点点房租,然后再留一点钱跟朋友去吃个饭之类的,我生活费倒不怎么花,因为我爸妈在做饭,我哥他还不错,每次会给我爸妈一点生活费,所以我就跟着蹭我爸妈饭,其他的要求反正也不多。
王麟:你觉得黑桥甚至北京的艺术生态怎么样?艺术环境有什么问题吗?
胡庆泰:肯定有问题啊,我觉得这个地方挺变态的,整个黑桥、整个北京都挺变态的。这么多艺术家都挨着,感觉挺奇怪的,但是你又觉得这种奇怪又挺有趣,就是因为它挺不正常的,然后你又觉得他们又挺正常的,在这种环境下,艺术家就越来越糟糕了。感觉一个事情在往越来越坏的方向发展,然后你会感觉,还挺高兴的,好像看起来,有一个状态一个事情在往越来越成熟但也越来越糟糕的方向去发展。因为它一旦成熟,它就是一个产业化的问题,它可能会有一定的工作流程,跟各种环境的人都会出现,这也是个挺糟糕的事情。我还是把我去当看热闹的人,我可能心中没有进入圈子,感觉我离这个圈子很近又好像很远,好像也有人会理我,但是好像大家看我一眼之后又没有来理我,我是这种状态,我有种去幸灾乐祸的感觉。我觉得其实挺好的,就应该让他们都很职业化,都变得越来越职业,甚至所有人都长得一模一样,所有人话都一模一样,所有的作品都一个价格,我觉得这也都很好啊,那也就能实现谁也能画画了,我觉得这恰恰是件挺有趣的一件事情,因为就像你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个世界,就希望这个世界更糟糕起来,这样他能自己去救他自己,我觉得这样是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