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时代=ARTTIME 汤大尧=汤
ARTTIME:你做过别的材料或形式的作品吗?比如装置行为等等。
汤:没有。
ARTTIME:想过要做没有?
汤:有想过。
ARTTIME:为什么没做?
汤:不熟悉吧,而且每次我都在绘画里发现了一些新的问题的时候,新媒介对我的吸引力也减弱了。
ARTTIME:熟悉对你很重要?
汤:也不是。绘画里也给我很多陌生的感觉。我一直还是想着能一步步来吧,绘画本身里面的问题就够多的。但有时候看到一些好的其他媒介的作品也挺兴奋的。
ARTTIME:你都已经在绘画里发现过或者经历过解决过哪些问题?你正在面对的问题都有哪些?
汤:以前的像《等待》、《舌头》那些,我一直都困在一个怎么有一个好的自我表达上。当画《舌头》的时候,我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就是那种情感有很矫情的地方……这种感觉好像绘画不知道能做什么了,慢慢地我觉得我应该去关注绘画这种行为。
ARTTIME:行为?
汤:嗯,以前老把绘画当成一种手段来表达自己,后来画《存在物》的时候,我意识到了很多问题。那张画我最开始有个很圆满的蓝图,我只是一心想要达到那个画面,可能有很多的因素,比如画的不顺畅,然后去篡改,还有我当时的一种生活状态并没有那种信心满满的积极,于是我一步步把它破坏,每天画几笔,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画的是什么的时候,绘画这种行为开始在你面前呈现出来。包括笔触、吸油的效果等等,这些在一种习惯里它是很难被关注的。
ARTTIME:就是画出绘画来了。
汤:这个也跟我后来再研究塞尚有关。之前我一直想有一个顺畅的画面,这个在塞尚那里是不实用的,我感觉他似乎在设置一种障碍,这种障碍能反馈一些问题出来,也就是把自己推到一个未知的地方,而不是以往大家所认为的那张蓝图。在这个里面好像一些问题也被裸露了出来。比如说他不是那种通常意义上有天赋的画家,他还有那种迟疑和犹豫。
ARTTIME:或许只是不掩藏迟疑和犹豫?
汤:塞尚早年的很多作品其实技法在当时印象派来看很成熟。但他始终都有一种怀疑。他把它当成一面镜子,而不是一个通道。塞尚的画有一种把自己也囊括在里面的感觉。马奈则是一个想要表现非凡的艺术家,所以在他的画里,自己也成了观众。
ARTTIME:你的《危机》、《存在物》等等,感觉有和目前见到的很多绘画不一样的问题意识。
汤:我自己可能并不是要想着独立,只是自然到了这一步,躲不过去的。我也不知道下一步会怎样,但我不喜欢循规蹈矩来做。我也经常会被一些图像吸引进去。但很多时候还是有在意识到。我修改的很多,毁掉的也很多,平时看的几乎每一张画下面都有覆盖其他的画,但并不是一个问题产生下一个问题,只是一种状态覆盖另一种状态, 所以我慢慢觉得不应该在画面里试图去解决问题,让它自然发展。结局我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去试图操控它。我觉得绘画还是一个实践,下一张应该由上一张自然产生出来。当然里面会有你的蓝图,但我理解这个结果肯定不会是你的蓝图。因为在之前的那种情感表达里,我觉得很多问题,万一情感消失了怎么办?那绘画就死了吗?所以我才想到绘画的行为这个问题 。而且很多人问我你对绘画真诚吗?我觉得画都画了,还谈什么真诚。以前一直想去在画面找一种所谓的诗意 这里好像和那种理解的真诚的情感也有关系。
ARTTIME:没想到找到的都是矫情。
汤:慢慢觉得情感是在你的行为里。。。
ARTTIME:后来不找了,诗意赶着来找你。诗意在你的行为里。
汤:我跟梁建华聊过这个话题,他觉得诗意应该是结构上的。我当时很兴奋,后来画了《蜂巢》。当然当时并不是带着这种意识去画的,很多的想法都是在画完了之后自己回头看的一个总结。我觉得我把自身也放在绘画里,用颜料来替换蜂蜜。我理解的诗意还是一个开放的结构。我不喜欢那种意图太明确的东西。
ARTTIME:当你真切了解到一切都是行为时,这个了解就使这些行为染上了诗意?
汤:这句话很诗意。
ARTTIME:认识到犹豫迟疑并把这些真实地呈现,这算不算相对开放的结构? 但“解读”“观看”这样的行为又开始了。我想,只要观看阅读是开放的,那对象也是开放的。
汤:这里面是不是有关自我的认识。我觉得自我本身这个概念很模糊的,我不太认同,而且自我也不应该是自知的。就像天赋,自己还是不要这么看比较好。自我也是在行为里的。
ARTTIME:在结构里。
汤:所以从语言学研究开始,作品的孤独就已经被放在被关注的对象。绘画在很多时候是很孤独的,它并非现实的投射,和很多影像不一样。这里必须要谈行为?
ARTTIME:在被现实围剿的时候,行为才显得孤独。孤独也是一种事后的回忆、总结?说时迟,那时快,当时、当下怎么有孤独什么的呢?
汤:因为绘画避免不了付诸视觉,但它所呈现的形象不是去再现现实,而是现实在你脑子里的成像与画面的一种重合。虽然我绘画里的现实的影子不能否认,但不是为了寻找现实的形象。我说的作品的孤独是它必须独立于现实。
ARTTIME:被看待的一切都是行为的遗迹。
汤:把自己推到一种未知的状态,艺术在这个时候我觉得才有意义。其实这样看绘画和行为没有什么区别。
ARTTIME:作为一种行为,绘画有自己的性格。
汤:我也想过建立风格,但我发现这事不靠谱,它会阻止你去思考的。
ARTTIME:很多画家都读小说很多,有阅读习惯。
汤:我看书很慢,很羡慕那些读书多的人。我对文字的一些把玩其实对我画画有帮助的,很明显。我知道什么是需要的,帮我剔除一些细枝末节。而且很多时候写了才知道下面是什么。画画也是,画了才知道画的是什么。这个有点像让文字自己写作的意思,其实你是跟着它走的。
ARTTIME:你是被附体的,哪里有什么自我啊个性啊风格啊什么的呢。
汤:问题是老被人这么问的时候,我在想他们在想什么,那我也进入他们的角色想想,这个时候现实就来围剿你了。
ARTTIME:谈话和画画一样,是个行为,不在谈出了什么颠扑不破的大道理,而在谈的过程爽不爽,能不能继续谈到不可预测的地方去。
汤:嗯,跟画画一样。
ARTTIME:大道理早都被古人谈出来了,咱现在还谈,还“思考”,古人注定要“发笑”的。
汤:谈话很容易陷入到概念里,经验被描述出来的时候经常是模糊的。所以被理解的时候也是一种偏见,要准确牺牲掉的东西也很多。
ARTTIME:你觉得画画有隐私吗?有隐秘的、没法分享也不能分享的东西吗?
汤:有。很多不能谈的东西,而这些谈的东西都是被逼出来的。
ARTTIME:一般不会聊到隐私部分,一般都是在它外围转悠。
汤:段建宇好像也不喜欢这样谈,她很少这样去谈绘画的。她谈感觉比较多,好像绘画她觉得是一件看起来很单纯的事情。我们之前谈的很多方式可能她都不太接受,当然是我的揣测。所以我们这样去谈绘画,注定是对绘画有伤害的,有点过了。
ARTTIME:其实我没想着要谈绘画,我只是想谈谈。谈到的,都只能是“画外功夫”什么的。
汤:一个人的气息是不好谈的,只能说是喜欢。上次我跟梁建华聊到艺术史是一种文学描述,我觉得很有意思。这个问题回到作品里面也是成立的。在作品里也没有一种事实存在,而是我们的描述逼出的问题?
ARTTIME:我觉得你在说你的隐私了,但说不出来。
汤:我不能说调一点黑色其实很好看啊。
ARTTIME:能说出来的,都是别人的隐私,不是自己的。所以不在说出来的是什么,而是什么状态、什么态度在说。
汤:我现在的状态是很混乱。我觉得路兴华之前有个说话很好,说艺术从来都是降临到我们头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