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大地的引诱——邱瑞祥访谈
来自大地的引诱——邱瑞祥访谈
徐桥
2010.08

徐桥:你的画面中通常只有一个人,而且都仿佛一些小丑的形象,有一种超自然的神秘气氛。

邱瑞祥:画中的人物只是一个形,看起来是人,但其实不是真实的人。

徐桥:而且他们每个都有一些特别的动作,如表演一般,很有剧场感。

邱瑞祥:是么?我对姿势是比较关注的,关注的原因就是“不知道”,也就是这个姿势背面或许象征和意味了很多,但是我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这也是让我有那么大的兴趣去画看来毫无意义的一个姿势的原因。画面中的姿势其实就是生活中随意的片段的捕捉,没有什么意义,很自然,是无表达的。只是那些姿势可能在画面中被凝固,观者会以为我想表达什么,但是其实对我来讲,它就像这样一样(很随意摆了一个手势)。

徐桥:可能就是一种存在的状态吧。

邱瑞祥:就是自然而然的一个举动,一个瞬间的片段。而这些瞬间片段的背后,都有一种东西,但我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就比如我现在这样摆手,我为什么不那样摆呢,这对我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它是个东西,会有的。

徐桥:恩,那按佛洛依德的说法那就是人类的某种潜意识。

邱瑞祥:应该是和这个有关系。所以就因为我不知道这个东西,我才会有很大的兴趣去画它,去表达。这个表达就是有很大的未知因素在里面。

徐桥:你受到过萨特存在主义的影响吗?因为他主张“存在即虚无”

邱瑞祥:没有读过(笑)

徐桥:现在我觉得其实是在谈你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已经超越了艺术创作本身。

邱瑞祥:啊对,因为我认为说你是一个艺术家,还是一个画画的,还是什么东西,其实对我并不重要。就像我毕业创作的时候,老师问我们如何看待自己的毕业创作,我认为就是如何向观者展示一个自己,这个自己什么也不是,就是自己而已。我不喜欢别人称我是艺术家或者画家,它就是一个工作,你热爱它,就去做。别人把它称为艺术,还是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并不重要。关键是我从中得到充实和快乐,这是最重要的,可能对每个人来讲也是最重要的,其余的都很不重要。有些人就是在乎的东西太多了,可能削弱了他对最本原东西的感觉。我就觉得爱个东西,然后努力去做就可以了。

徐桥:应该是绘画让你达到了一种平和。

邱瑞祥:是啊,就像现在坐在房间里,如果不说话就会觉得很憋,如果随便说一句话,就能释放出来。就是这个意思吧。

徐桥:那些画中的人,是不是都是某一刻你自己内心的写照?

邱瑞祥:如果要解释,这个从很多方面都可以解释,就像这个杯子,你解释它太容易了,但是它也没法说什么,它也就仅仅是个杯子而已。如果一个作品本身达到和谐,它是超越作品,超越作者,超越任何东西的。可以从任何角度去解释它。

徐桥:恩。最近都在看一些什么书?

邱瑞祥:我已经好几年没怎么看过书了(笑),除过西游记、镜花缘和一些中国古典小说之类的。它们让我很轻松,不想很多东西,就像小时候我就喜欢读西游记,非常有趣。

徐桥:那你还是一个向往单纯生活的人。

邱瑞祥:对。快乐和单纯。

徐桥:但是现实生活中,都会有不快乐的时候。

邱瑞祥:这是一个心态问题,生活就是喜怒哀乐都有,有时需要看破它。就像痛苦,以前有时状态很差劲,一连几个月都画不好画,但是还是坚持每天画,那段时间就会比较烦恼,为什么画不出来,为什么会这样。但是现在我画不出来的时候就会比较平静,因为我觉得那是必然的,就像喜怒哀乐,非常正常。当不再为这个问题苦恼的时候,感觉很快也就有了。

徐桥:什么时候一般最有感觉(笑)?

邱瑞祥:最疲惫的时候。就从一张白布开始,我不用去构思,不用去想太多就开始画,好像是在找一种东西,稍有一点不满意了就涂掉重画,这种过程有时是疲累的,就是这样一遍一遍,直到很累很累的那个时候状态就快出来了,感觉也就来了。

徐桥:可能累是因为你心里积压了太多的东西还没有释放出来,而那些东西一直都在等待着一个恰当的瞬间作为出口。

邱瑞祥:其实在创作中,画面一直都在引诱着我。就像有时画累了,我已经不想画的时候,它又隐隐透露出来一种信息,非常吸引我,然后开始接着画,就是这样一个反复的过程。就像生活一样,它也在随时随刻在引诱着你。

徐桥:我们都上了生活的钩,心甘情愿但也无法抉择。

邱瑞祥:恩,我特别喜欢这种被引诱的感觉。但我也不想评价这种引诱是否正确,我只是充当一个被引诱的角色,在绘画过程中,说严肃点就是留下了战斗和挣扎的痕迹。还有,为什么说累呢,累是因为你已经无法支撑——那就是你自己了,不是别人。我有一句特别喜欢的话:画面的个人性是体现在一种危机当中,也就是说画面在一种危机感当中才是本质的自己。

徐桥:你的作品其实带给我的感觉,也是会有一种隐隐的不安,这种不安的感觉似乎是刚经历过一场梦魇,我不记得了当时我到底梦见了什么,但是残存的感觉却是无比的真实。一切都是恍惚的,但是冥冥之中仿佛有股庞大的力量。

邱瑞祥:当一幅画被人看到的时候,已经远远不是它本身了。艺术家画画就像人给自己穿上衣服一样,他人看到的永远只是一个外壳,甚至就连作者自己再看到的时候也是一个外壳。我不知道是我自己这样认为还是很多人会有这种感觉,我有一种满足感,就像捉迷藏一样,谁也不可以认识你,但你知道。只有自己看到过自己外壳以内的东西。看见过,但是别人不会看到。

徐桥:那你都看到过什么呢?

邱瑞祥:...........(沉默) 不知道。每次都在变。

徐桥:你刚才说到他人看到的永远只是一个外壳,就连自己再看到的时候也是一个外壳,我觉得很有意思。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需要面对“意图和效果的裂缝”,也就是说,虽然我们在这聊天,都会通过一些方式来传达我们的信息给对方,但是我们所传达出来的那个东西,是对方不可能完全按照我们的意图方式来理解的,也就是说当我接受你传达给我的那个东西的时候,它已经不是那个东西了,或者说已经不存在了。

邱瑞祥:是这个意思。其实我们已经在自己的“意图”中筛选和放弃了很多东西。

徐桥:恩,整个过程都是无意识的。那最近创作有什么新的想法么?

邱瑞祥:我画画从来不需要想法。真的,很奇怪,但是我就是这样。我画这个人,已经两年了吧,画了有两三百张。有些人会问我这样厌倦不,我就会说你是画画的么,如果一个人已经厌倦了一件事他会去做吗,我又不去展览,我也不去卖画,画画对我来讲就是一种快乐。怎么画都不重要,每个人都是这样画的,关键是你什么时候停下来,这个太重要了。就像出发去远行,怎么走都可以,要去的地方不一样,但是有一个直觉会告诉你该在什么地方停下来。

徐桥:那你是怎样判断你画得是否进步了呢?

邱瑞祥:因为我已经不在我的画里直观表现我的感情,我的喜怒哀乐,这种东西已经不重要了,它爱是什么就是什么。就像一些人觉得我画一个人会不会很枯燥,那是因为他总是希望从一些外在的形式上寻找一种意外的东西。但这个东西,在画的时候,它不是我要的,所以它变不变对我来讲无所谓,它不就是一张画嘛(笑)。对于画,外观是很不重要的。

徐桥:恩,看你现在谈的这么随性轻松,但在实际生活当中是否也会面对很多物质方面的压力?

邱瑞祥:对,一直有,从画画到现在。只要是烦恼的话,也是没钱买画框,没钱买颜料。所以以前二百多张画全都放坏了,当时放在一个很简陋的小仓库里,赶上下雨全泡了,后来就全发霉了。那些画我三年都没去看过。

徐桥:那些画都是什么时候的?

邱瑞祥:都是大学毕业到05年左右的,大学以前的画都让我已经涂了。

徐桥:涂了?

邱瑞祥:对,我很喜欢涂自己的画。可能今年我画的画明年我不喜欢了,我就会把它们都涂掉。就像这次带来的画,有很多都是一直在涂,一直在改。每一次重新画都是彻底的变化。

徐桥:那你现在有多少张你认为已经完成的画?

邱瑞祥:是布上吗?

徐桥:对。

邱瑞祥:如果要是有一个展览,我现在能拿出去的应该现在没有吧。

徐桥:是哪不满意呢?

邱瑞祥:...........可能还没达到我要的那种感觉吧。

徐桥:但那种感觉你好像给我说过是永远都追不到的。

邱瑞祥:对啊,那个感觉虽然追不上但是至少有话可说,有一天我烦的话,我就不想跟它说任何话了。有时候经常画不完,是在画不下去就放在一边了,可能过一阵再看感觉还挺好的,经常会有这种感觉。但有一些画就又禁不住涂掉了,有时候也挺遗憾的,不过也没有什么。

徐桥:每天都画么?

邱瑞祥:对,每天画十个小时。有时别人会觉得我画的快,其实是我画的时间长而不是画的快。上大学的时候,白天出去玩,但是每天晚上回来都坚持画画。

徐桥:现在有这种精神的人越来越少了。

邱瑞祥:其实我以前对待艺术是非常严肃的,甚至是很沉重的。你想嘛,一个非常严肃的东西必然导致它是沉重的,但是现在有些变化了,还是无所谓一点吧,因为你没有办法,仅仅是你爱它而已。

徐桥:感觉你还是一个非常自信的人。

邱瑞祥:是么?我零五年的时候来过北京,给一些画廊看画,他们都说我画的太黑太脏太难看,上回一个画廊让我来北京,我说我不喜欢北京,北京太大了,我喜欢走路。西安那个城市小一些,适合步行,我喜欢画完画出去走走,好像呆在画室就不会停的画,实在不行就出去走走。像现在西安也建一些艺术区,有人问我为什么不过去,我就说那里都是艺术家,那里太热闹了,太大了。我就喜欢画画,画了些画而已。我很喜欢梵高的狂热。

徐桥:他对你什么影响呢?

邱瑞祥:其实也不能说是影响吧,他喜欢画农民,喜欢宗教,有种虔诚感。我非常喜欢梵高的一些东西,可能是有一些共同点吧,因为我是农民出身,父母都是种地的。上大学的时候,手上都是老茧,同学都问我这是什么,我就说这是干体力活干的(笑)。可能就是这些吧,我能很强烈的感受到他画中的很多内心的东西....很强烈的那种东西。

徐桥:虽然梵高是神经质的,但是他的画里其实都有一种控制的理性在里面。

邱瑞祥:对。我很喜欢梵高早期的一些画。

徐桥:他最早是临摹了很多米勒的画,全是素描。

邱瑞祥:我喜欢他的素描远远胜过他的油画。我想几乎所有画家,素描都应该比油画好,材质问题吧,素描我感觉好一点。米勒也是画了很多农民,为什么会有米勒、梵高,还有我后来的一些画,也聊过这个问题。我想我的关注点就是,我喜欢一个人站着,我画的人物基本上都是站着的,我喜欢画一个人站在大地上。第一张画站着的人就觉得很舒服,觉得这个就是我想要的,后来画多了,就开始给自己找借口了(笑),其实我就是希望这个人站着。也许就是脚和地面的关系,人和大地的关系吸引我,这就和梵高和米勒可能有点相通的,像米勒在追求人和地面的关系的时候,有些就没有表达好,没有表达彻底,他的素描就比他的油画表达的好。很多人在画画时只是画出了他眼中看到的,就像米勒只是画出了眼中看到的农民,把他当作一个角色去画。而梵高不是在画眼中的农民,而是农民眼中的大地。农民不会整天去看另一个农民吧,农民是每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就去劳动,整天埋头割麦子,他看到的是茫茫的麦田,地面和很高很高的一个落日,这个米勒没有解决,梵高解决了,梵高画的小人几乎都淹没在麦田当中,他和麦浪一样翻腾着。所以在我的画中,我都希望人物都站的坚持一些,所以我抛弃了很多细节,把他当作一个雕塑一样去塑造。想赋予人物一种庄重、安静的东西,反正就是这种感觉吧。

徐桥:我看你的画的第一眼,最强烈的感觉就是神秘。

邱瑞祥:也有人说过。但是可能就是你们觉得神秘吧,我觉得它一点也不神秘(笑),还有人觉得有很强的宗教感。

徐桥:你有宗教信仰吗?

邱瑞祥:我有信仰,但我不相信任何宗教。生活处处都有信仰吧,热爱就是一种信仰,你愿意付出和奉献也是信仰。

徐桥:信仰就是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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