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艺术感兴趣的呢？

小学三年级。我记得小学的时候，小孩都喜欢画画，都画得很好，后来慢慢地有些孩子就不画了。但我就一直在画。家里人不太支持，他们其实不懂。我一直画到考大学前，1998 年的时候才知道有美院，然后就考上了。

把在美院学习到的绘画技术变成你的语言有什么样的过程？

大概是在上大学的时候，大概上完一年级之后就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那个时候那种感觉来自于现实，后来可能就复杂了。从我们家乡来到西安反差非常大，每次来西安，每次回去，冲击都非常大。那时候，我也开始自己画一些创作，但是实际上画不出来，到后来才明白就是那时候体会到的那种反差的感觉带给我了一些东西。

你是怎么开始画一张画的？

我画画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开始可能有点涂鸦的感觉，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画出来一个形象，感觉很好。其实后来很多年一直是重复。重复一个形象对我很重要。但是前提很简单，我就是画画，但是好像画进去以后就变得很复杂。

你能描述一下形成的过程吗？

这个变化很复杂。开始的时候是画一个人，可能和当时的生活状况有关，当时画一个人站在那里，好像感觉就对了。但是后来我想画得更好，因为在这样的环境里面，很少出去，有时候你是缺乏比较的。然后我就开始重复地画，就像我以前代考前班，学生画一个圆球体，画一个东西，他从第一张开始学，一直要学到考试的时候，之间的好几个月一直在画那个东西，但是他在这个过程中会进步。其实对我内心真正来说有用的就是我想知道我进步了。所以就一直画一个东西。它的形象是什么可能慢慢变得就不太重要了，我只是想通过不断地画，不断地有所改变，这样的改变或许更自然一些。我不太考虑形象或许要表达什么。

你几乎每天都会到工作室工作，一直画到晚上才走。你能稍微描述一下你的工作状态吗？

应该从2007 年开始。2007 年对我很重要。我开始很稳定的工作，对我来说，不管画什么画，这种感觉可能瞬间让我明白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好像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对我来说就是一种认同感，让我感觉我就和我的父母他们一样，每天按时起床去劳作，天黑就回家，其他就好像都变得很次要。2007 年以后我的画也变得大量地重复，这种重复给我启发很大。首先排除的问题就是不再考虑要做什么，或许这个问题在那一瞬间变得不重要了。但我相信，只要你去劳动，只要你去动手就不断地会有新的东西闪现。反正我不太关心画面中的形象是什么。

这个重复的过程，你觉得是在一步步接近你所追求的东西吗？

其实我画画，开始的时候很盲目，后来慢慢清晰了，我知道我要重复它，这个过程会不断地引导我，不断地把我引向另一个地方，但从表面上看起来差不多。我喜欢这种稍微隐秘的变化。我觉得它在我的内心是很猛烈的。

你用的颜色，特别深的蓝，绿，紫色等，在这么暗的画面中还能将它们分辨出来，这很不容易。

反正我是一直画，我很喜欢暗色，其实可能这对我自己来说挑战性很大，很难画，可能你画对比很强的东西的时候，有些感觉是很容易出来的。

画面中的状态应该怎么形容？很安静、很孤独吗？你对此有什么思考？

不知道，我以前也在想这个东西。或许我想要的有点像射箭的时候拉弓不射，弓拉得很满，但是没有把箭射出去。剩下的只能从造型、形体上来说了。除了这些，我好像觉得不太好说。

你心目中有没有追求的一种绘画模式？

没有一个模式或者追求。我比较感兴趣的东西不是说某一种颜色带来了什么感觉。

你会花一些时间去看其他的艺术家的作品吗？

我觉得我还是比较封闭一些，可能这一两年，稍微能，自己稍微能活跃一点点，以前是很封闭，而且自己很迷恋那种封闭。我觉得它可能在那个阶段对我是有益的。或许这种状况还能持续很久。可能每个人都不一样。这种事情可能在别人那里是很糟糕的事情，在我这里就变成一个正面的因素了。我可能只想要走进自身的状态当中，往前走，最重要的是走进去。

你的作品中的人物的动作，状态，好像会让人想起普遍的农村的生活？

画中人物的动作和那种感觉和以前的生活有一些关联。当然这一点在我的心理明确是后来的事了。开始的时候很朦胧，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心理方面的差异，很细微的感觉，比如说从老家回到这个地方接触到的一个眼神，或者某一句问候，它给心里带来的感受非常剧烈。我家乡在农村，上学在西安。当时好多年就是不想回家，不敢回家，这其中有一些很奇怪的因素，或许别的小孩也有的。后来画面上稍微明确了一些的东西，在2007年左右产生了一些转变。

你觉得你的作品也反映陕西地域文化里的一些东西？

或许应该有一些。我更早的时候，大概是2003 年、2004 年的时候有过兴趣，但是时间不长，不到半年，后来很厌倦。但我觉得应该会有一些联系。但那个不是我工作的目标，我刚才提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就是一个很难形容的东西，背后的一个品质。它那个东西可以超越语言，其他的我不知道。

你是怎么使用纸这种材料的？

不知道，就是反复画。其实早些时候在纸上画得薄的时候，好像还有一些技术上的东西，后来我觉得就几乎没有什么技术的问题了，就是感觉，不停地画，一直地画。还是我一直说的那种重复，比如你开始画了一个头你觉得不错，可能很有感觉。当你再画一个的时候，它的问题可能就越来越暴露出来，可能你画到第十张的时候，你自己会很讨厌，为什么老是这样？然后再画，直到有一天它真的有变化，或许是在材料使用上，总之它真的会有变化，而且我相信这种变化。

作品的尺寸或规格对你有多重要？

其实很重要。当你先画一张小画之后，再去画一张大的你就发现好像画不了。画不了的时候就有问题了，它好像就有弊端，你可能就是画这样的画，这种感觉，但是稍微换一个尺寸，可能弊端就显现出来了。对这个问题我以前非常清晰，因为我开始画一个人，画面下半截都是暗的，人物在上面站着，但后来画横的规格就没法画了。有这个意识的时候，它变的也有意思了，你得不断地去寻找这样的感觉，你画两米大的画和画很小的画，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画的感觉，肢体的感觉，包括自己看的时候，差距都是很大的。但是我也有一点所谓的目标，我以前画人想画成原大的、等大的，但一直到现在也没有那个能力，画不了。

一般来讲，你以什么标准来判断一幅画画坏了？

和我以前画的最好的画比较。这个可能是每个人的习惯吧，我喜欢不停比较。前些年的很多画都在画室放着，画得稍微满意的画，自己印象很深的画，过一段的时候再拿出来，和新画放在一起比较。这种比较的时候也会让我感觉，好像自己思考了什么。反正就是能清晰地感觉到变化。它可能和品质有关，但是那个品质不能说，它不是一个概念，可能比如说，可能，美术史学习，中国的西方的，那些经典的作品，你不需要说它好在哪，但他背后有个东西很重要，品质很重要，它是很难用语言形容的一种东西。

回头看，你觉得进步在哪里？

有进步，有些进步还很准确。当然这个准确，还是在比较小的方面比较准确，大的方面其实也有进步。可能这也不管是我自己的感觉，画面上的东西好像就是变得越来越强烈，好像慢慢地变得清晰了一些。可能画面上的东西和我自己的感觉是有距离的，但至少它好像变得越来越清晰了一点。因为对我来说，每次开始的时候都挺糊涂的，可能就是想画。画面有时候随着时间越来越清晰，它会告诉我，你应该在哪个地方停下来，或者往哪个地方走。其他的我不知道。

有的画要用两三年才画完一张画吗？

其实我的画，至少有一部分画，不应该说花很长的时间去画它，可是它很多时候需要等待。我可能关心它画面当中持久性方面的因素，有些画可能开始画的时候非常有感觉，但是画着画着感觉没有那个好，我经常是那样，但是我不在乎，我希望在一开始很敏锐的东西变得迟钝的时候，让它迟钝一些，再往下进展，所以后来大部分作品都得画两三年的时间。可能开始的时候有一个形象，形象画出来之前得费好久时间，可能这个形象出来之后，放着两三年，两三年之后什么也不动就算画完了。

那，关于本次展览作品呢？

那些画可能稍微早一点点，和现在（画室里的）画可能是2010年开始画的，这之间有一些变化还很明显。2010年是一个很重要的阶段，在那之后，我的画好像慢慢开始走出来了一些，以前的画好像是完全沉在那个平面里面去了，很深很深，出不来。后来的画好像出来了一点点，各个方面吧，形体在空间的感觉，还有形体本身，都好像比以前稍微有力度了一点点，稍微画出来了一点点，以前是完全沉进去的那种感觉。这是我自己的感觉。

你对当代艺术有什么样的看法呢？

不知道，不知道吖。有好几年了，好多人看到我的画都觉得我不当代。我自己也很少出去。大概在03 年的时候，我就很讨厌关于“当代”的这些提法。其实有十年了，很少出去看展览，像什么影像、装置，大概十年都没有看过。我觉得他们挺好的，但是可能我的现实对我有很多约束，我只能努力做我自己做的事。

你参加过的展览有多少？

这样的机会有两次，和在画室里区别很大，感觉自己就像旁观者，就像观众。但是在画室里好像是和它一直在一起，当然也很难看到它的弱点，看到自己的不足在哪里。比如说我第一次（在展厅里）看到我的画是在上海，挂在白墙上，站在四五米以外，那个画就啥都看不见，除了一串白颜色以外其他全是黑的，而且给人的感觉很重。那时候的画有点压抑，其实我不喜欢感觉压抑，所以努力克服这种感觉，但是也没有怎么克服。

有看书的习惯吗？

以前很喜欢，现在不喜欢。我觉得没有时间看书，没有业余时间这个概念。可能这两年也有一些，和家人一起看看电视剧，但基本上生活都在工作室。每天画画都很累，肩膀很痛。现在很少看书，有时偶尔看看，看也是看以前看过的书。

是关于艺术的书吗？

一般是文学的，我还是比较喜欢看诗歌、文学之类的。艺术方面的书，以前看的多，现在不怎么看。

现在画画、生活的状态有什么改变吗？

有，还有就是自己感觉更放松了一些。可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很早以前的一些画可能在心里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大。不是说它画得好还是坏，它可能就是逝去，它变得很重要，有时它也鼓励你。可能自己觉得自己慢慢地衰老了，反正如果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有意义的话，就是这个意义，它让我想起以前。

我还经常自言自语。画画的时候可能比较随便一些，不是说在工作室待三个小时就必须画三个小时，还是比较随便一些，以前就不行，画室要是有人就画不了。现在什么时候都可以。

绘画重要吗？

绘画对我来说很重要。即使已经有无数件杰作出现，绘画已经多得不能再多的时候，绘画依然很重要。它可能在广义上起到的作用会有一些微妙的变化，但它可能一直很重要。至少在我的生活里是如此，我觉得绘画中形式的差别是很次要的，当然有这种差别是很好的，但是它对一个人某些具体的创作和生活来说是很次要的。对我来说，画画应该是最能接近我内心的一个方式吧。它或许并不意味着价值，比较重要的就是它通向我自己，仅此而已。不知道了。